“站住,皇上有令,今日宫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请亮明身份。”原本粼粼的车马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不待询问,车外清清楚楚的话已经传了进来。
驾马的叶飘冷哼一声,吊着眼睛瞪过去,阴森森地道:“凌王爷的驾你们也敢档!这宫里不会有人不知道我叶飘吧?是放行还是等着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叶飘同样是少年成名,只是家道中落,全族涉嫌大案,若不是凌羽翔不计后果地保下他,他此时恐怕早已是个死人了,否则以叶飘的能力,怎么会仅仅是凌羽翔手下的暗卫?
两个侍卫神色一闪,目光中明显有了惧怕,却依旧固执地不肯退上一步,坚持道:“皇上有令,必须亲见才能放行,叶飘大人还是叫王爷露个面吧。”
叶飘眼中寒光一闪,很好,很好,几个小卒也敢档凌王爷的路!
若说上面没有人撑着谁会相信?
王爷对皇帝小子从无二心,你竟然如此挤兑王爷!
叶飘不禁心中替凌羽翔抱了一声不平,冷笑起来:“你们存了心找死是不是?”暗卫这个机关在凌羽翔手下,别的权力没多大,杀人却是不必追究责任的,这两个明显后台没有多硬朗的小小门卫,便是杀了,随便定个罪名,根本无人有权力过问,即使是皇帝,对暗阁中人,也必须按着暗阁的规矩办事。
这是先王留下来的权力,先王的本意是让暗阁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担任地下监督职责,明面上解决不了的事情,便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解决掉。
但是这个机关落到了现在的凌羽翔,区区一个镇远王手中,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无怪皇帝担忧了,手上有这么多他管不着的事情管不着的人,他怎么会不怕?
车帘突然掀起,凌羽翔目光落到门前的侍卫身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本王在此,可以放行了么?”
两个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哪里愿意面对叶飘这一张足够冻死人的僵尸脸?
只是奈何上有君令,他们又怎么敢草草放行?
此时急忙退到两边,忙不迭地“请进。”,谁愿意挡着镇远王的驾啊,话说凌王爷还是他们的偶像他们崇拜的目标呢!
放下车帘,凌羽翔的眼中明显有几分气恼无奈和幽深。
“他在提醒你,你只是个王爷,见君要有见君的规矩,在这个皇宫里,你们不止是兄弟,更是君臣。兄弟至亲固然情深,可是君臣就是君臣,君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风行烈随意地扯紧了袖口,她素来少着女装,哪里知道这华丽的衣服穿起来这么繁琐,还一点儿不保暖,无怪凌羽翔不喜欢花花肠子,这些花架子只有面子,里子简直破烂得一塌糊涂啊!
英挺的眉目微微一扬,凌羽翔的红衣一展,已经将她圈进了臂弯之中,感受到怀中人身体里的寒气颇为忧虑,她怎么会这么惧冷?
冬日里,塞上雪,南藩边境更是严寒,她又要如何度过?
她的父亲硬生生地看着利益将她当作一件礼物送到了大凌,双眼早被蒙蔽的不成样子,谁还会有功夫好好地照看她?
这个分明是聪慧到了极点的女人,却又偏偏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凌羽翔没来由地一阵不满,偏又无可奈何。
他开口提醒了又如何,几次交锋他已经摸清了她的个性,眼前的人未必会领他的情买他的账,何况她自己不知爱惜自己,不将自己当作一回事,他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罢了,力所能及之内,他总会照料好她,凌羽翔的手臂微微收紧,毫不吝惜地用体温去温暖那个眯着眼睛慵懒惬意的冰冷人儿。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偏偏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你……”话到口边,凌羽翔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化作一声长叹。
风行烈用一向傲然自大嘲讽的目光白了他一眼,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放松下来,任由他的温度将身体中最为冰冷的寒意慢慢驱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你明知道他这是对你警告,为何不明确地表明态度?
其实你与我性格虽不一样,可是心底上的一份骄傲却极为类似,我知道的,你必然不会交出兵权。
即便你应了圣命娶下我这个无能王妃,即便你处处示弱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态,但是你也有你的底线,一旦你交出兵权,大凌国必乱,到时候内忧外患一旦爆发便是天上神仙也无力回天,你不像我那么狠心,你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古来忠义两难全,凌羽翔,此时你心里怎么可能不苦不闷?如何还能听得进我的提醒?
风行烈却不知道,凌羽翔这声叹息,并不是全然为了自己。他叹的,还有她的心伤,她的痛苦。
他知道大漠的那一别,她亲口斥责自己的父亲甚至逼迫得年老藩王口吐鲜血,他知道她向来言辞咄咄逼人愤世嫉俗极为刺耳,可是她说的难道就不是实情?
怎样的心境才会让她对最亲的父王说出那样的话来?
怎样的心伤才会让她毫不留情地伤害了自己的至亲?
感情从来都是双刃剑,伤人之前已先将自己伤得彻底。
她只是厌恶了虚伪,才会用另一种讽刺的方法揭开真实,哪怕会带起一大片的血肉,哪怕会鲜血淋漓。
然她嘴上说的天下人的死活不关她的事,那她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以她的聪慧,莫非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悄然遁去那般困难?
明明心里就放不下南藩百姓,不愿他们受到牵连,才来到大凌做了这个皇上丢弃后赐给他作为警告的王妃,明明受了伤流了血却仍要表现得混不在意,明明一次次的用她的方法提醒他警示他,让他留意,却又做出一副不关己事,于她无关的样子,明明就抗拒不了温暖,面上却依旧死不肯承认,这样的该死的别扭个性,承受了最多痛苦的必定是她自己,叫他怎能不心疼?
凌羽翔望着风行烈近在眼前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美丽脸庞,她已经舒适地倚着他有力的手臂微闭了眼睛假寐,唇边一缕浅浅的笑极为明媚,一时之间竟然再也移不开眼。
连皇兄的逼迫,这场皇宫之行的可笑难堪和自己的苦痛都忘了个干净,此时此刻,他只想用最火热的温度,让她的身体暖起来,让她这样的笑容持久上哪怕一瞬也好。
明明算起来真正的相识也不过就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为何他对她竟然已经有一种深深的眷恋,为何他竟然感到放不下她……
眉头微皱苦苦思索着自己诡异的心情,凌羽翔没有发现到,车厢之内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与世隔绝。
窗外女人们的喧嚣,宫人们时而的嬉闹听得清清楚楚,车厢内却自成一个世界,让人镇定安心,连最为在意的事情此时想来竟然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凌羽翔的唇边,不知何时竟也绽开一缕温和到骨子里的浅笑,就那么轻柔地盯着眼前的她,怎么看也看不腻看不烦。
只是突然,马车又一次停住了,外面的叶飘竟然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抱怨。
看着风行烈挑着眉毛神色不悦地从他怀里坐起,温和明媚的笑容一去不复返,凌羽翔差点没有破口大骂。
哪个该死的混蛋?竟然敢扰人清梦!
凌羽翔寒着脸挑开车帘,没好气地瞥了车外一眼,却神色一怔,惊在当场。
风行烈此时像极了一个没规没矩的异族人士,懒散地对着外面瞥了一眼,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心中却也是一阵惊讶。
竟然是她!
这凌御寒也不是个善茬啊!
世人对凌羽翔的传颂太广太多,导致了这位大凌国帝王本身的名气低靡,不过凌羽翔征战沙场多年,凌御寒不但一人稳住了朝纲,如今还能够有实力有信心限制打压凌羽翔,首先就说明了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和信心。
而今天这鸿门宴,他竟然把二人的养母,大凌国威信极高的肖云太后也请了过来!这无疑就是在给凌羽翔施压了!
凌羽翔已经先她一步跃下马车,向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肖云太后无愧是一代开国皇后,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一股威仪,慈祥地笑了笑伸手拉过凌羽翔上下打量。
“孩子,母后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今儿你总算凯旋归来,母后也为你骄傲,听说你皇兄给你找了个媳妇儿?”
风行烈这才慢吞吞地从车上慢慢爬下来,引起了周围明显的一阵抽吸声,不少路过的年轻女子面露妒色,指指点点不断,她径直走到凌羽翔身旁,怔怔望着太后,却半个字都不开口。
太后神色一闪,似乎有些不悦。
凌羽翔神色急切道:“还不见礼?”
风行烈心里暗暗一笑,认识不久,默契倒是十足,她这才慢吞吞地对太后行了一个很不标准的礼,又让到凌羽翔身后去了。
四周鄙夷轻蔑的目光一道道射来,似乎在说,这就是你战神凌羽翔的王妃?
原来真是个草包脑袋,传闻果真不虚啊!
有些好色之徒自也惋惜,不过依旧羡慕,草包也是个美人,这样美的毫无天理的女人,竟然白白便宜了凌羽翔。
只是,没人再会去和这个荣华王妃计较什么礼仪问题了。
太后当然也是听过各种传闻的,皱了皱眉,没有计较太多,拉着凌羽翔的手,缓缓和儿子亲切地说着闲话,一路往御花园内走去。
风行烈跟在后面昂首挺胸畅通无阻,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啊,哼哼,我是草包我怕谁?
要我堂堂大秦一字并肩王在你们面前卑躬屈膝?
梦做的还真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