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博山炉吐出第三轮麝云时,老鸨霍然击掌,十二盏明角灯应声转作胭脂绛,将满室浸入欲海彤霞。
——吉——时——至——
鸨母拖长的唱喏似蛇信舔舐冰鉴,激得满座蟒袍玉带间暗潮翻涌。
—恭—迎—长—乐—郡—主—金铃碎响先破重帷。
月白云裳虽裁短三寸,行止间仍不泄纤尘,唯右踝缠枝金钏随跫音泠泠。
每步皆踏在《霓裳羽衣》节拍上,猩红氍毹映着雪足恍若寒梅点血。
这般端方行止,竟是要赴那吞玉噬冰的极乐刑台?
及至琴案前蓦然回身,广袖翻涌如云破月出。
敛衽而立时鸦鬓松绾白玉搔头,青丝垂瀑溅落雪肩。
烛火侧照勾勒纤秾:酥月虽非丰腴,却在束腰裙裾间挺若新雪;楚腰细堪环佩,偏续着满月般的雪股;最是那双修颀,薄绸难掩名剑出鞘的锋锐轮廓。
请郡主示仪。 鸨母忽作太庙司礼腔调。
慕璃合袖齐眉,云纹广袖若天河倒悬,露皓腕霜雪半寸。
正是前朝《乐经》所载 凤仪九韶 ,唯祭天地社稷方可行之。
折腰叩首间青丝垂落粘绛唇,肃穆古礼平添三分悖乱。
屏风上纤影与交颈鸾纹重叠,恍若丹青化妖。
满座喉结滚动声如蛙鸣。
这般用祭器行溺的亵渎,较之肉帛相见更蚀心魄。
李祭酒枯爪紧攥青瓷盘,裈袍已洇出浊痕——这皓首穷经的老儒,竟在古礼完成的瞬息泄了元阳。
三息礼毕,少女拂袖起身,眸光澹澹扫过众人,如拭去案上浮尘般从容。
晴雪斋异香稠若蜜髓。鸨母忽抖出鎏金拂尘,玉柄缠金丝叩响琳琅: 古来赏琴先辨冰弦质,今朝品玉当鉴润泽度……
尾音陡转戏腔裂帛:
请诸君……鉴玉!
慕璃素手轻搭锦缎裙裾,皓腕沁出霜雪冷辉。
月白云裳垂落的褶皱蓦然凝滞,丹蔻染甲若新雪绽五瓣寒梅。
犹似弈者执玉落枰般从容提裾,层层叠叠的月华绡如水漫卷,将礼法尊严寸寸剥蚀,裸出玉魄本真。
初现的雪踝纤秾合度,骨节莹澈如供旃檀山子。缠枝莲纹金铃卡在骨窝,十二金叶暗缀内壁,颤声似冰凌碎玉,每声皆似拂过檀郎心头最痒处。
帛裂声惊醒佩玉叮咚。
这小腿何等造化,跟腱若新月破云,腿肚似凝脂覆雪,膝弯收束如妙笔提锋。
灯火映照下肌理泛着珍珠晕彩,恍若宣州紫毫蘸取初雪研磨的墨色。
裙裾攀至膝上三寸,圆润膝头似倒扣的邢窑玉碗,通体无褶无痕。
常人在此处难免沉积暗斑,偏这道冰障通透如琉璃,淡青血脉若游丝描勾勒,关节处粉晕恰似雪地飘落的垂丝海棠。
待绫罗升至腿根,满室骤闻瓷盏倾覆声。
这段玉股丰润不臃,凝脂间隐现柔韧,恰似雪地里新掘的玉笋犹沾瑶台灵气,唯有烛焰跃动时浮动的柔光,印证此乃血肉凡躯。
鸨母假意掩唇轻咳,云裳悬于幽谷毫厘处,玉笋似的五指松勾衣角,将春光锁作一线天隙。
犹如天蚕吐尽最后一缕丝,将断未断勾着十二重浊息。
这般欲拒还迎的磋磨最是诛心,恰似刽子手悬刀三寸。
满室权贵恍若被灌下整盏茱萸煨过的梨花白,辣意自舌尖直灼丹田。
唯谢小侯攥裂了袍角银纹,余者尚能端持 赏鉴瑾瑜 的体面。
然绸裈下怒张的轮廓早已林立如戈,暴露出掩不住的饥渴。
屏息。
连窗外扑火的秋蛾都敛翅噤声。
十数双浊目紧锁那段冰肌贵人久坐劳神…… 鸨母轻撩鬓间碎花, ……可要细品郡主妆奁?
将 郡主 二字念得九曲回肠,满意见得前排陆侍中捏裂了湘妃竹扇。
金钏骤响清越。
簌——
终幕猝揭。
如贵女晨起挽湘帘观雪。
曝露的秘处令烛焰尽黯,这岂是凡尘应有的景致?
双阜如初雪堆就的玉馒头,肌理细腻无杂无疵,甜白釉般莹润的雪脂间,藏着一线天光紧锁的贝阙。
连那粒珍珠都裹在暖玉中,这般雪霁无垢的妙处,原是顾恺之绘《洛神赋》时臆想的仙姿,竟现于浊世。
满堂哗然!
竟是《洞玄子》所载的含珠蚌! 西席文士探出临帖的纤长二指, 某弱冠时在青城山见过前朝双修秘卷摹本……
白虎守玄牝…… 隅角灰袍老者浊气喷涌, 老朽翻遍宋版《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也不敢信……
连素来矜傲的王给事中都憋成霜柿色,齿痕深陷下唇,瞳仁锁着雪阜间微闪的露痕。手中捻的迦南木串挤碎三粒犹不自知。
谢小侯更是不堪,诗书淬炼的从容面具寸寸崩裂。整个人恍若丹炉炸开的赤丹,脖颈筋脉暴起如绞紧的弓弦,似要自七窍喷出玉浆。
此刻晴雪斋恍若掷入炼妖炉,烫得众人皆见心魔幻象。那幻景催着精血往腰下汇,汇成随时喷薄的火山熔岩。
鸨母凤目横扫满堂痴态,唇畔凝着餍足的笑。
请诸君品鉴——
尾音尚悬梁宇,慕璃已提裾款移。
金钏清越,双股流转甜白釉般光泽,步姿若闺中折梅,酥月未颤,鸦鬓未乱,连踝间惊铃都合着《清商》古调。
谢小侯首当其冲,指节战栗如风中残烛,少年郎几乎以气声告罪 唐突 ,方敢将指尖触上玉门。
触碰刹那骤缩如触赤焰,复又鬼使神差复上,温润逾羊脂冻墨,又胜三分肌理绵软。
终在众人哂笑中将半指挤入紧闭天关,被烫得急退,指节犹挂晶莹珠露。
苏明府老辣得多。
两掌掰开雪阜,暴出粉嫩贝纹。
偏这玉人冷性天成,任他揉捏亵玩,玄牝闭若蚌含珠。
他恼得虎口抵住莲峰狠旋三匝,却发觉那粒珍珠深埋雪谷,反勾得几缕暗泉汩汩。
最堪玩乃李祭酒。
枯掌覆玉阜,寿斑衬冰肌竟似蝇矢污雪。
情急以尾指掘隙,老树根似的指节顶进窄缝。
搅弄声湿腻如春泥陷足,慕璃提裾玉臂仍稳若执太庙圭臬。
邓佥事手段最酷列。
蛇信破蕊三厘,遭媚肉推拒。
凶性骤起转而揉捏雪阜,雪肌偏顽固不染红霞。
指节在蕊珠画圈,却在幽谷上方半寸凹陷处触得玉体微颤。
十二双禄山爪蹂躏过后,慕璃折返之姿犹带瑶台仙仪。
提裾玉指弧度未改半分,恍若方才不过下阶奉新茗,仿佛仍是琼林宴上不染尘埃的谪仙……然众人皆见清泉自玉蚌隙中垂珠,这从容愈发激得满室虎狼目眦欲裂。
鸨母望着十二道欲火追噬那截冰脊,想的非是媚骨,而是晋王秘阁里慕英血书残卷,父女二人的傲骨,终是要在这欲海中碎作齑粉……
慕璃驻跸琴畔,灯影将纤躯拉作青鸾交颈。拢裾柔荑若捧无形礼器,玉颈绷出孤绝弧线,分明是受辱姿,偏透出金马门前的庄肃。
老身多舌问句…… 鸨母自描金漆盘捧起鎏金匣,启盖溢出的腥甜引前排喉结滚动, 郡主这冰魄玉身,可愿承' 西天欢喜酥' ?
此物取天竺优昙、暹罗黑蛟胆并昆仑雪髓炼成,涂之入牝—— 猩蔻丹刮过凝膏, 初时沁寒带三分痹,及至三寸能烧出十二分痒……
满室屏息。
铜雀灯影斜割慕璃眉峰,鸦睫未动: 请便。
那便为瑶琴上些松香…… 鸨母合匣脆响裂空。
两婢趋前。左捧盘,右执珐琅匙,舀起融金膏浆,薄瓷似的指尖往白玉虬根涂抹。那凶物受膏泛起诡异幽光。
……此物虽三伏最宜。
鸨母睨着青衣婢抹棱角,朝宾客解说: 然前夜试过的皆言' 胜却蜜里调油' …… 金匙挑起胶质示众, 遇热则化玉髓,能沁七重绢帛……
鸨母撂匙退至阑处,袖底铜铃三颤:
请郡主纳吉——
众人凝睇座间狰狞异物。白玉虬根覆着蜜蜡光泽,棱角嵌满细若星辰的寒砂,遇热即释蚀骨药性,恍若自敦煌壁画里爬出的合欢夜叉。
沉水香倏然凝滞。
少女莲步轻移,金钏脆响如碎玉投潭,三步至琴座前,月白云裳仍提得端方雅正。
她朝满堂微福,鸦鬓垂落的阴影似轻纱漫卷,抬眸时冰魄扫过满堂赤目,激起满室无声的叹惋。
右足轻抬,雪踝掠过琴台雕纹,足弓弯作惊心动魄的弦月。
金钏正垂在玉杵影中,裙下秘景愈显,玉弓满月般的足背,瓷胎般无瑕的胫骨曲线,抬膝时股间软玉透出半规羊脂晕。
莲步落定无尘,生怕碎响污了这庄重的亵渎。
满堂虎狼皆瞠目,慕璃微敞的玉股间,朱砂痣恰缀雪馒首峰。当冰肌将触未触玉杵,她悬若垂露,留出最后一丝矜持。
无人作声,唯数十道炽目织成无形樊笼,将这片清辉钉在刑台。
慕璃忽闭目,鸦睫轻颤两回,非关屈辱,而似贵女夜闻玉碎琼楼的清响,纤腰缓沉。
光阴似被拉作千年蚕丝……
玉阜初触寒锋,雪脂陷出浅涡。
……唔……
绛唇褪作冷月,长睫投下的碎影如寒潭涟漪,这是百日调教间最剧的颤栗。
玉根寸进……玄牝艰难含住凶器。
原是光洁无痕的贝阙,此刻竟被撑出冰绡般的透膜。
两片肥润贝瓣如何吞吐首端,如何随着寸进而退缩,俱现于众目。
此刻虬首尽没,唯余玉柱映着清露。
纳至三停,玉股骤绷若满弓,足踝金钏无风自鸣。
原本紧闭的玄关已拓成指阔,贝纹被捋平处可见柔滑珠襞,内膜抽搐如濒死之蝶。
她忽提半口凝在喉间的清气,鬓角沁出霜痕,这倔强终引得邓佥事蛇信般的嗤笑。
鸨母浮尘半掩朱唇: 诸位观这乖肉,自会裹柱吮吸…… 话音未落,谢小侯手中越瓷盏碎地,那虬根竟将郡主平坦雪腹顶出微凸!
下沉……再下沉……特制的白玉凶器只余寸许,慕璃面色仍淡若寒潭,唯见领口冰肌浮霞。这抹艳色在清冷玉体上,恍若雪地泼血般惊心……
将将坐满之际,纤腰倏然上提半寸,众人目眦欲裂看着那吞下的凶器又被吐出一截……
鸨母忽扬浮尘破空:
吉时良宵安能虚度~
此声如夜枭啼月,四婢应势而动。后列二婢倏如夜叉擒凤,玉掌压肩,将冰魄钉死琴座。
那纤腰徒然弓起却遭锁锢的景致,较之赤身裸裎更摧心胆。
恰似雪鹤折翼陷于泥淖,明眸灼灼见己身渐没,随着婢女雷霆之力,玉杵重贯蕊宫。
玉股骤颤若惊鹿,似琉璃坠地前最后的挣扎,终究归于死寂。
李祭酒喉间迸出骾住的浊息。
那抹冰魄玉姿刺穿他六十载风月。
冰肌绷若满月弓,面上犹凝广寒清寂,唯眼尾洇开的海棠晕,泄出银龙肆虐的真相。
为郡主正仪——
另二婢捧出玄柕木枷,活蟒般绞上玉股。
弧口恰卡丰盈处,不伤冰肌却锁尽生机。
机关 咔嗒 合契,鸾腿顿成桎梏,唯见雪馒间半寸玉杵寒光。
这…… 苏明府盯着雪腹微隆处,浊目放光, 恰似龙泉藏匣…… 喉间滚着黏稠的惊叹。
请郡主束仪——
四婢复归四隅,慕璃松指卸裾,云裳如瀑垂落,掩尽秽艳。
她正襟敛衽,恍若琼闺理妆。
若非额角凝着冷露、玉腮咬肌如雕,满堂皆要错认这是往昔琼林抚琴的玉人。
鸨母忽扯戏腔:
请郡主献艺——
檀香骤凝,青烟悬针。
慕璃玉指搭弦,腕骨内转似舞 流觞.触弦前却现凝滞。右指落徽时,左眼睫掠过蝶颤,快若铜鹤灯芯爆花的残影。
月魄临轩,焦尾暗度…… 鸨母袖底金箔如蝶纷飞, 弦惊四叠,妙手天香,郡主当献《清商三调》! 最后三字婉转如勾栏艳曲千回百转……
琤——
初弦裂空,桂风穿牖。
泛音似寒鸦点潭,破开欲海沉腥。
慕璃奏的竟是《幽兰》。
冰指辗转七弦间,若苦行僧独攀玉龙雪山。
初调 处腕悬鹤势,指尖凝露点征位。
皓腕微绷又藏于翻飞袍袖。
及至 入慢 处,弦颤愈轻愈利。
弦颤如她额间将坠未坠的寒露,精密若漏刻量沙。
七十一徽突现双弦叠震,恍若玉罄碎于冰壶。
李祭酒枯爪掐入紫檀雕螭扶手,此技绝非《幽兰》古谱所有。
谢小侯瞳仁骤缩,他窥见奏者腰脊三叠微澜,恰与紊乱气息和鸣,方悟先前涂抹的 欢喜酥 已渗髓入骨……
琤!
末音凝滞,满室茶烟若钧窑冰裂。最钝者亦见金砖洇水痕,却无人敢问是泼茗还是垂珠。
鸨母振铃如裂帛: 十二金钗启芳牒——
谢小侯的绫帕先落鎏金盘,少年玉颈洇血透三重领缘,帛上《凤求凰》字迹歪斜几欲破绢,到底没能再看琴台半眼。
少年郎哪堪见心头朱砂碾作齑粉?
《凤求凰》上卷—— 鸨母尾音绕梁,挑开新落的紫瑛佩, 这曲讲的可是文君夜奔……小侯爷这等矜贵,当点《关雎》才是~
侍婢娇捧朱漆签筒。
杜郎中所点《玉树后庭花》,却在第二叠突转《贞女引》。
慕璃按弦的左手尾指轻颤,冰弦骤迸裂帛声,迸出孤山积雪的泠音。
李祭酒要《湘君怨》,特翻至 解佩 段。
慕璃调弦的玉笋忽凝滞!
满堂皆闻冰弦沉响三叠,然那纤指在弦上蜷若含苞,旋又舒展成兰萼——奏至露骨处反添三分《广陵散》的杀伐,竟把艳曲弹成沙场秋点兵。
几个武夫恍惚摸向腰间虚悬的剑鞘。
严盐使的《想夫怜》点破最后矜持。轮指十七转,雪腕每翻必带金钏轻漪。琵琶骨在锦裳下起伏渐促……乃至压弦的葱指泛出冷玉的惨白……
《浪淘沙》卷起千堆雪,《越人歌》惊破楚天秋。
待王给事中颤巍巍呈上《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慕璃正转第七调。
挑弦时纤躯乍现碎瓷般的裂璺,这本是极隐晦的破绽,偏被杜郎中的蛇目逮个正着,淫笑化作利刃剜进这残破的庄严。
夜上舟最擅豢养这般破碎。
清露滴穿汉白玉阶的细孔,寒更漏尽未央宫的铜壶,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观赏着那截钉死在刑架上的月光,如何从裂璺里渗出琼浆。
绝望如檐角夜露,无声浸润满堂狼藉。
那位仍若尺素垂云的郡主,腕间缠着的却是缚仙索。
铜鹤灯影里,鬓角碎露坠于焦尾,溅起的涟漪在十三徽处凝成冰珠。
鸨母瞥过铜壶箭刻,忽拉戏腔:
引鸾凤和鸣——
东西厢十二道雕门訇然中开。
薄纱裹身的玉人们膝行而入,蝉翼纱透出起伏春山。
玄丝缚颈若牵犬。
绛紫为诰命残辉,月白是贵女碎玉,玄墨乃侠客断剑。
如驯犬竞媚,迤逦爬向各自恩主。
众芳皆作承露盘。
满室绫裂如春蚕食桑。
贵客们从容分膝,有人捏着纱角拭手,纱主已乖顺垂睫。
这些经年豢养的尤物最知如何取悦,舌尖逗弄要如幼猫舔乳,玉股起伏需似惊鹿涉溪。
唯谢小侯僵若枯松。
足边蒲伏的正是诗社里红袖添茶的文氏小丫,未及破瓜便被父罪连坐。
少女鹿眸含露仰首,檀口衔着他袍角的模样,令少年胃肠绞成利刃。
素衣婢女屈膝机关杼前。五指扣住阴刻饕餮纹的铜柄,末端连着地宫机簧,连向琴座下的九转连环璜……
启——鸾凤和鸣——
鸨母喉间忽渗三分狐媚,末字拖若游丝百转。
余音未绝咔嗒!
机枢初响混着十二声呜咽,十二张檀口衔住玉杵,慕璃腰间宫绦忽震,垂云广袖若遭雷殛荡出涟漪。素手齐按冰弦,却镇不住琴台下凶兵暴起。
众人俱窥见那具冰雕玉琢的仙躯微不可察地颤了三颤。
晴雪斋已堕欲海。承露奴的泉咽、贵人浊息与冰弦清音交织。在这幅人间极乐图里,唯琴台畔那道松姿鹤影,将破碎的庄严刺入淫糜画卷。
谢小侯双股若绞弦,文氏女的丁香舌正卷虬首,较夜上舟训导的更痴缠七分,险教少年当场泄元。
少女雪额在他膝头蹭出红梅,俨然刻意效犬儿邀宠。
那厢刘将军的 烈骥 已吞没半根玉杵,竟引客掌攥青丝前后摆弄……
半室松涛泉咽,半室箫管莺啼。
最诛心莫过琴韵染秽。
当邓佥事腿间驯姬喉关锁紧时,冰弦骤迸裂帛泛音。
众人抬首,但见慕璃雪颈青络隐现,硬将乱调拗回正轨。
婢女窥破玄机疾摇璇玑柄,琴台暗格骤传九霄雷枢转动声,本该上扬的 松涛 段猝然扭曲成半声哀鸣,旋即溺于吞咽声。
徐太常裈袍下的驯妇朱唇含玉,透过锦隙窥见冰魄仙子忽然仰颈,昔年令她妒火中烧的贵女,此刻的窘态激得她发狠深啜,似要将那份清傲生啖入腹……
苏明府浑然未觉自家 美人犬 已锁喉关,半悬玉杵呆望琴台。
最是老谋李祭酒枯爪深掐雕螭扶手,目眦欲裂观那纤背后仰的鹤势,正是暴虐贯体的明证。
转轮每进一齿,侍姬喉头便沉深三分,冰弦亦平添杂声。
诸客虽享着唇舌侍奉,眼珠却皆黏着雪魄冰姿,那微微前移的雪股,已泄尽宫闱秘戏的惊涛。
文家女檀口吞吐若癫,眼角余光却偷觑琴台。
谢小侯失神凝望的姿态,令她忽悟云泥永隔。
这顿悟催得舌面狂扫柱身,仿佛要将亘古鸿沟舔舐殆尽……
琤!
羽调本该清收,却曳出陨星般的坠音。慕璃唇间泄出半缕乱息,这破绽与她玉股痉挛的韵律暗合……
无人敢言心中所盼。
却皆嗅到,那位以残魄镇弦的冰魄仙子已临崩玉边缘……纤腰正漾着雪絮落潭的涟漪;冰弦铮鸣间掺了糙砾滞鸣的涩响;更要命的是……谁也不知云霓裙下,是否已成兰膏横流的瑶池……
此景较之直窥春色更摧心肠,正享唇舌侍奉的诸公愈发狠戾,愈发凶蛮捣弄喉关……将那些屈辱的檀口当作泄愤之器……
转轮剪影仍在屏风上轮回……
似积满松梢的初雪不堪重负,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倾覆……
末弦颤若寒潭鹤坠,冰徽激荡愈发锐急,似要割裂即将倾覆的宿命。
灯火下素手从容尽碎,古曲终章的 大收韵 本该圆融若月,此刻却碎作残玉迸溅。
灯影中仙姿仍若冷月垂云,唯肩若负山岩般僵直。婢女掌中铜枢忽滞,众人方欲舒气,骤闻九转铜枢疯旋两轮!
满室死寂陡裂……
十二承露奴忽悟天机!这些风月修罗竟齐齐俯首深啜,朱唇裹杵直抵喉关。似群鲛争食骊珠,更似饿虎分啖仙蜕。
呜咽…… 淫泉急湍之声骤起。
刘将军胯下 胭脂骥 已翻白眼仍埋首虎须,严盐使的“翰林柳”竟自掐雪颈深吞,谢小侯被文家女纤掌扣住玉杵,少年连挣动都似抽筋剔骨……
铮!
弦断惊心。
嗯……
一缕清吟如折翼鹤唳滑落。
分明细若游丝,仍在死寂中惊起千重浪。
慕璃雪颈后仰成弓月,瓷肌终沁碎露,鸦睫颤若离枝枯蝶……那具仙躯绷若满弓又猝然松驰,广袖委地若折翼之凰。
琴台下,一泓清露悄然漫开……
十二道赤目黏在那道崩散的月魄上——这位冰铸的郡主竟是、竟是这般……化了?
此瞬满堂泄元如潮。
杜郎中攥着驯姬云鬓按向胯间;老盐枭将翰林千金檀口灌作琼池;邓佥事恰在弦崩时浇出元阳,恍惚觉是自己浇化了广寒仙;谢小侯的元阳甚至溅上少女睫羽,似射穿了某道永世难愈的孽障。
当最后一声虎吼消散,满室氤氲异香。
承露奴们未将珍露下咽,俱噙在冰腮间。
文家女先以鲛绡轻拭檀口,方将白露吐入天青釉盏;王给事中的元浆几要漫过越瓷边沿;连枯槁李祭酒亦泄得几欲昏厥,膝下 尚书珠 正将浓精涓滴不漏啐入粉彩盅……
十二罪眷捧盏跪如仪,乳脂般的元浆在盏中旋出涡纹,挂壁的浊痕似恶蛟吐息……
冰弦残韵犹在。
那道始终端凝的清影竟在余震中又颤三颤,若新竹遇飓……玉笋犹虚按断弦,云鬓散落一缕黏在绛唇,如落凰以尾羽划就的不甘……
鸨母履声碎玉……
执柄婢女适时松手。璇玑枢发出九幽地府的滞响,终归寂灭……
满室唯剩零落蟾喘。
鸨母踱至琴台畔:
敢问佳人,适才冰弦惊羽……可是珠藏鲛室……泻了琼津?
此问诛心至极,既要玉人自承溃堤,又断其最后寸缕遮羞纱。
白衣郡主静若冷泉封冻的观音相:
然……
金步摇乱颤中鸨母笑意愈毒: 既纳过九重浪……不妨说说那玉杵捣药时……是冰锥破雪……还是炽铁熔霜?
慕璃凝滞良久: 似……初雪覆刃……融即凝……周而复始……三分刺……七分沸…… 字句碎若冰河裂镜,末字却复归平湖。
然这般诡谲的喻辞,反倒映出方历的暴虐何等惨烈。
可酣畅?
……
满堂静至可闻冰裂。
酣畅。
玉磬般清音不染悲欢。如邢窑白瓷迸一指裂璺;似和田环佩断永世完璧;若无字碑自剥蚀出暗文。
霎时满室鼎沸。
李祭酒拍案溅翻越瓷盏,严御史掐裂螺钿椅,连驯姬们都在眼波间传递着窥见广寒倾覆的亢奋……这般用礼乐刑天斧劈开冰魄的快意,较之肉欲横流更摧人心肝百倍。
收——瑶池玉露——
金铃脆响穿堂,两婢托缠枝盘而出,自承露奴掌中接下十二盏元浆。
天光映着盏底山水暗纹,竟为浊露镀上玄妙清辉。
婢女屈膝高擎金盘过顶,姿态恭谨恭谨如太庙奉祀…却在万福时暗扭柳腰,平添三分教坊媚态。
移焦尾——
二婢倏至琴台,蕉叶式古琴瞬息无踪。
鎏金琴架拆解如庖丁解牛,转瞬唯余慕璃独坐玉台。
月华裙裾若银河垂地,冰笋虚按膝头,犹存操缦余韵。
请郡主——
鸨母步摇乱颤,十二盏列锦茵:
品——春露琼脂——
侍婢碎步趋前,自盘间取越窑秘色盏,双掌过眉作献祭状。
那清冷柔荑接盏竟无半分凝滞,皓腕悬若执翰林清供,盏中淡黄浆液浮珠挂沫,指尖轻拭盏壁霜露,垂睫时翦水秋瞳忽颤——满堂皆悟,这冰魄玉人连嗅香都要历劫……
厚浊有余清雅匮,后调隐现硫火气。
素喉轻咽,瓷盏倾空示众, 当是阳亢饮药所致。
眸光不落尘寰, 严明府年高尤嗜壮阳散,宜慎养黄庭。
严盐使面色青白交加,枯爪攥得盏裂璺。席间骤起数声闷笑,谁能料冰魄玉人竟通 观天象识阴阳 之术?
次盏澄若琥珀,液丝缠绵。
慕璃举盏映光: 初嗅寒梅冷…… 声线忽滞半息, 回甘隐蜜枣清甜。 冰眸忽扫厅隅, 谢侯爷元阳稀薄,胜在澄净。
末席传来茶盏倾覆声。
谢小侯玉颈赤若涂丹,忽觉袍角被牵,垂首见文家女云鬟轻蹭,杏眸灼灼若星。
李祭酒假咳轻叹: 雏凤清音竟辨童阳…… 引得刘将军膝下 胭脂骥 肩颤闷笑,抖落残露数滴。
第四盏浊若泥淖,腥咸刺鼻。
慕璃仍举至琼鼻: 陈墨腐卷气…中调苦…尾韵辛…… 丁香舌轻点染露绛唇, 李公案头常燃松纹墨……嗜椒成癖……恐三焦火炽灼伤黄庭…… 倾盏示众时,清音渗霜: 倒颇似秋后蝗螽,徒剩聒噪。
紫檀案骤爆裂瓷声。
老祭酒赤面叩案,脆响若困兽蹄铁。
苏明府肘击邓佥事,眉眼传讥 老匹夫泻锈铜 ,席间顿时漏出数声促织般的窃笑……
第八盏稠若枫蜜,泛着五金寒光。
硫火、麝髓、海狗丹…… 慕璃蹙眉远盏, 王主簿府上药师…… 勉强沾唇即咽, 这虎狼方……再服必咯血……连冰雕玉颜亦现厌色, 如饮镕铁。
王给事中面若青蚨。
忆起扬州药商谄笑的 九转还阳丹 ,喉间当真泛起腥甜。
卑职……卑职…… 辩白化作呛咳,黄痰间果然掺血丝。
周遭宾客纷纷以袖掩鼻,恍若避让丹房炸鼎的毒烟。
鸨母笑意凝若漆画。
第十一盏呈至时,慕璃凝睇良久,琼鼻轻翕两度。
……奇哉,竟含伽南沉。 盏中浆液清冽微绯, 入口若雪脂…… 这是唯一倾盏尽饮的,秘色瓷沿倒映鹤关罕有的起伏。
余味隐现荔蜜清甘,此君平素不止品雨前……尚追慕……
苏明府的三绺髭须翘若鹤翎——这正是他调养廿载的明证!
暹罗伽南沉!
岁贡仅得十觔…… 正欲夸耀,邓佥事突然击掌作恍悟状: 奇哉,苏公呈户部的药引簿写的可是' 白茅灰' …… 满堂觑着那价比千金的玉露骤起哄笑,有人竟拭出鳄泪。
末盏饮尽,满室承露奴皆忘舔舐疲龙。
众人皆见慕璃案下左手已将月华绸攥出霜痕,玉面已浮病霞,然每句判词仍似寒泉漱玉,这般折辱犹存冰鉴清明,反催生碾碎琼枝的恶念!
盏底叩案声惊醒满堂。侍婢托描金漆盘巡场,十二空盏若罪牒待认。
请长乐郡主——
鸨母浮尘舞若灵蛇,将 郡 字拉作九曲回肠,——择琼露魁首。
声若刑部朱批勾决。
然此非问判,实为剜心剖丹之刑。
慕璃眸光掠过漆盘环列的十二罪盏。
八方视线重若枷锁,几欲绞断那截玉颈。
冰笋掠过第五盏时,苏明府已挪臀三次。
待众人息将溃喉,柔荑终悬停青花斗彩盏,正是方才品出 荔蜜清甘 的琼浆。
琤.甲尖叩盏若冰弦泛音。
瓷盏滑过檀木盘的碎响,将满堂心弦绞紧。
哈! 刘将军的冷笑噎在喉间,这竟非他料想的李祭酒旧盏!苏明府却已离席振衣,面上横肉颤若沸鼎浮脂。
某来验牒……
刘将军竟不顾仪制探爪攫盏。然指尖将触刹那……
锵!
四婢中那位凤目含煞的倏然拦挡,不知何时多出的玄铁剑鞘横截: 诸公且观礼,勿生扰…… 煞气竟逼得刘将军踉跄跌坐!
鸨母笑若涂蜜: 刘公稍安~
转腕捧起青花盏。
盏底迎光转出:“吏部苏”三字铁线篆赫然如烙;
猩红丹蔻点过残渍:
骊珠探骊渊——
金铃裂帛,满室明角灯骤转胭脂色:
——恭贺苏明府拔得春闱头筹!赏游' 小蓬莱' 仙榻一更!
余音未散,金铃裂空三响。
一婢自东厢抬来软烟榻,二婢张起素纱屏风。这 浮光画影纱 薄若蝉翼,灯影摇曳间朦胧可见仙姿,偏又雾掩真容,较之袒露更催绮思!
竟要演这折……?
邓佥事的低语激起促笑阵阵。满堂蟒袍玉带的浊目俱燃,这般 隔纱烹雪的戏码,实乃诛心妙笔!
夜上舟素将绝杀留待终章!
二婢敛衽至琴台前,玉指若穿花蛱蝶解乌木扣。铜簧轻响。
咔嗒。
机关松啮声裂破死寂。
婢女指尖漫卷云裳……
满堂瞳仁骤缩!
那位始终端凝如冰魄的郡主,裙下玉股竟脱笼惊鹿般颤栗,方才缓缓分膝……琴座处赫然洇开湿云,将月华绸浸出奇异的釉光……
“啵——!”
虬根离巢的水音,较之焦尾裂帛更蚀心魄。
二婢搀起虚若柳絮的仙躯。云裳下摆忽显沉坠之态,无风自粘玉腿轮廓,折出旖旎辉光。
移步素纱屏的三尺金砖路,莲足每落皆拖银潢……那是广寒倾泻的月髓,在地上勾连成天河……
苏明府喘息若破旧鞴囊,牛眼死锁屏风上剪影。那俯首理裾时垂落的青丝,那玉颈微侧的肩线……俱化利刃剜入三品大员的裈袍深处。
簌…簌……
素纱后的玉影蓦然凝滞。恰是踏榻的最后一瞬……
烛焰爆芯!满室皆见比赤身更媚百倍的影戏。
冰凰跪坐软烟榻,二婢分扶玉臂成展翼势。随着金纽解佩声……
首重云锦外衫抛落屏外。
继而宫绦委地……
再是贴颈剪裁的鲛绡裹衣,恰似玉蝉蜕壳,步步皆成祭礼。
当影戏演至仅存贴肌小衣时,满堂骤起蛇信般的嘶息,那剪影清丽远胜预期,虽无丰腴之态,纤秾却似工笔描就,楚腰骤收若险峡,复接满月琼股……与其说是春宫图影,不若说似钧窑冰裂复弥合的奇观,既是玉碎之劫,亦是涅槃之仪……
琴台边那滩 瑶露痕 已蜿蜒至金鹤烛台畔!明晦间犹见鲛珠曳微光……
嗬……这妮子漏了多少仙露……
不知何处飘来秽语……
顿惹满室促织窃笑……
鸨母适时振尘:
——春酲需佐龙凤引——
翠衣婢呈上翡翠匏尊: 请苏公饮' 骊珠醴' …… 鎏金塞启,琥珀浆垂丝若蜜, 此乃滇南秘贡,取蛟心血、雪岭参、三百岁何首乌精酿……
异香弥室若毒瘴。
李祭酒枯目暴突: 昔年暹罗献过三斛……传言可…… 生生咽回 鏖战通宵 的艳词。
温补不伤身,却教男儿如狼顾虎视…… 鸨母将盏抵至苏衡唇畔, 请——
苏明府肥掌捧尊狂倾,喉间 咕咚 若渴骥奔泉!饮尽掷盏,霎时面涌赤潮,颈脉跳若擂鼓!
鸨母笑靥如勾魂月:
药性发矣。
叮啷——
金铃催魂。
请苏公入帷—— 福身引路恍似天魔舞, ——切记,春宵露晞,素帐影双~
嗬…… 严盐使瞠目:那平日登阶喘月的胖子,此刻竟矫若猿猱!蹀躞带金玉乱响着扑向素纱屏。
经谢小侯席前,突附耳狞笑: 且看老夫如何揉化这雪团儿……替你尝尽温香! 言罢狂笑撞入帷后。
素纱上跪坐的倩影忽挺若修竹……
似迎宾主之礼……
更似……引颈待戮……
灯影乍裂,恍化孽痕:
画影素纱掩孽痕,金铃催破广寒门。
冰弦咽尽鲛珠泪,玉杵捣残鹤魄魂。
蟒袍竞逐琼浆浊,狼目争噬雪脂温。
最是屏后昂颈影,断翎凤凰祭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