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值得吗,这个问题,信浓醒来的时候问了一次自己,而现在,是她第二次在自己的心中问着自己。
若是只单纯考虑历史上的东西,她的原身是那人类历史上排水量最大的战舰之一,理所应当的应该是那所向披靡的存在才是,气势磅礴的进军,稳若磐石的身躯,主炮齐鸣的耳鸣,以及最猛烈的炮火,最屹立的身姿。
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两位姐姐各自在海域上仅仅征战了三四年,而自己的历史原身更是……全球知名的存在。
想到这里,坐在房间里的信浓苦笑了两声。
看起来似乎极强的信浓小姐,居然处处都是问题——这一点甚至于就连信浓自己都不知道,在提督君安排的第一次演习作战中,与港区内的其他驱逐舰一同,作为整个舰队的旗舰和唯一一艘大型舰的信浓,有了极其显着的战绩。
这份显着,与她的历史原身并无二致。
整个舰装的完成程度并不高:没有多少舰载机的存在、起飞时的弹射器卡死、在进行规避运动时也显得滞涩,甚至于某个地方隐约好像还插着一根鱼雷?
那会在海面上第一次展开舰装的信浓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舰装上会有这种东西,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对面演习舰娘那铺天盖地的舰载机、炮弹和鱼雷。
她沉没了,作为旗舰,在第一次的交火中就直接殉爆,甚至连半点规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出击过几次、多少还算有点战斗经验的驱逐舰们还能做出一些反应,闪避那袭来的炮火、鱼雷和航弹。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并不是想要把这场演习失利的所有因素都归咎于自己的舰装,事实上,她的内心根本就没有类似的想法,自己的舰装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那完完全全是自己的问题,怪不了任何人,甚至于她总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战斗…或许应该说是第一场演习中,哪怕自己的舰装没有那么多的问题,她也绝对无法做出那些应有的动作、放出舰载机争夺制空权以及掩护自己的队友。
她做不到。
从演习场出来的那一刻,同舰队中的其他驱逐舰小姑娘们看着她的表现有些欲言又止。
她明白的,她都明白的,小姑娘们绝对不是在责怪她,责怪她的表现让她们输了这一场演习,甚至应该说与之相反的,是她们应该都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才能安慰自己。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航母这一类别的舰娘,也刚参加战斗不久没有什么太多战斗经验的驱逐舰们不太理解航母的具体水平,她们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战果到底是不是正常的——是因为自己和其他姐妹没有发挥好、掩护好信浓小姐的存在,才导致了信浓小姐如此快就沉没了吗?
她们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同时带着思考以寻找出问题的想法在,驱逐舰们与信浓一起走出演习场的时候,她们几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驱逐舰们想要开口安慰,信浓想要开口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彼此之间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以至于错失了某个最好的时间,让从演习场出来的六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
沉没,沉默。
这两个感觉,都让人好难过啊。
走出演习场,望着男孩的时候,信浓甚至已经到了满脸通红的程度。
是胆怯?
是羞愧?
还是说旁的什么让这位少女变成了如此模样?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望着演习屏幕上写着的“总战斗时间:5分26秒”的字眼,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像是刀子一样从屏幕里飞了出来,插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连呼吸都感觉到了一种凌冽的疼痛。
不要…不要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值得的啊……
“只是一场演习而已,没什么的!信浓这一次只是因为不太熟练,才让…才让这次的演习结果显得没那么好看而已!”
就在少女头低着,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一片,等待着提督的审问和惩罚的时候。
那同样带着不安,但却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的声音,忽然回响在了她的耳边。
“这些、这些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一开始没有给你们安排好适合的对阵舰娘…毕竟我们才刚开始而已,一开始就去面对那些具有非常多战斗经验的舰娘们的话,那想要获胜肯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错,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总有一天也会赢回来的!”
望着那也有些紧张、说话也不算特别通顺的提督君,信浓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是指他的安慰没有意义,而是自己的这份悲伤,没有意义了。
身为提督,他要负担的压力肯定比自己还要大上很多,自己负责的只不过是一场局部战斗的胜负,可对于他来说,他不仅要从这上帝视角去看整个战场,在大的战略方向上连一点错误都不能有,甚至于还要俯身下来,安慰自己这个失败的舰娘——哪怕他的身高只不过到自己胸口罢了。
“我,真是个笨蛋啊……”
想起刚才那演习的失利,信浓叹了口气。
提督君在安慰了她们一番后让她们先回自己宿舍里休息,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毕竟这是这个港区第一次凑齐了六艘舰娘、第一次凑齐了一个舰队的第一次演习,失败了,休息一会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而也就在信浓还在考虑着他、考虑着自己,考虑着现在与将来的时候……
叩叩叩——~!
“信、信浓…?你在宿舍吗……?”
“诶诶…提督?”
听着敲门声,愣愣的少女急忙跑到了宿舍门口打开了房门。
“哈啊、果然信浓在宿舍呢……~!”
面前的男孩,抱着一摞仿佛比他还要高…最起码是盖过了脸的书籍,听得开门的声音,男孩从那书中探出头来,满头是汗地望着信浓。
“这些有我之前的教科书,上面也有记载关于帮助舰娘掌握舰装的方法;还有一些是专门给舰娘撰写的,此前那些具有战斗经验的舰娘老师们给舰娘写的关于战斗方面的事情;还有一些是关于大方向的,对于整个战局的把控之类的……这些信浓先拿着看吧!我先再回去一趟,把剩下的部分拿过来~本来想一口气全部拿过来的,不过完全拿不动呢哈哈……接下来还是要锻炼一下身体才行了。”
“等——!”
“没事的没事的!等会我会回来陪信浓一块看的!有些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跟信浓一起进步的话,或许能够帮上信浓更多吧~!”
迈步走入宿舍的玄关之中,男孩将那快要比他还高的一摞教科书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还没有等信浓说出什么来,转头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
看着男孩一边跑去,一边回头过来跟自己挥手的背影,信浓站在玄关的位置,愣了好久好久,一直等到男孩下一次的到来,她才仿佛回过神来了一般,招呼着提督君走进了宿舍里,并且帮他把那书籍全部搬了过来,一起放在了离玄关不远的桌子上。
是愣了,还是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信浓已经无从分辨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是这个只有自己胸口高的男孩,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情绪,甚至那连驱逐舰身高都没有的男孩还要帮自己和其他舰娘做饭吗?
是这个明明毕业没多久的提督,在方方面面都关照自己,帮自己训练舰装、讲解战术,甚至在他忙完了白天的工作后晚上还要“加班”帮自己补习吗?
是这个刚开始习惯于工作的他,明明要去照顾着整个港区的运作,但却总会在私底下偷偷塞给自己更多的资源,在话语上也要鼓励着自己吗?
从零到一,不管是那理论上的战争知识,还是在男孩的指挥下第一次与深海交战,这位身着甲胄、手持长弓的少女,慢慢的在他的帮助下逐渐成长了起来。
逐渐的,当随着港区里也有其他的舰娘们加入,许是驱逐舰,许是巡洋舰,甚至当战列舰都拥有了两艘时,尽管航母系舰娘还是只有信浓的存在,但男孩确实有着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了。
肉眼可见的疲劳充斥在他的脸庞上,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每当信浓看到的时候,心里总是会闪过【为什么要把如此疲惫的事情放在一个只有1×岁男孩的身上】这样的想法,可她也知,深知这个世界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时候,每一丝的战力存在都或许能够成为那扭转乾坤的关键,绝对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东西。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让一个本应天真快乐的男孩,背负上这比山还高,比海还重的责任呢。
“所以,当我们遇见这样的局面时…我们能做的三个选择分别是……”
“……提督?”
某一次。
当他的白天又处理完了一大堆工作,晚上来到自己的宿舍帮自己讲解,或者说补课的时候,那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男孩就这样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望着他那疲惫得已经没有半点精神,乃至于在这样的时候都睡过去了的脸庞,信浓愣了很久很久。
“……”
没有很多肉呢。
当手指触碰到男孩的脸庞,心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后,信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男孩身边,甚至于手指在戳了戳男孩的脸庞后,已经整个手掌都放了上去,用手心在感受着抚摸着他的脸庞。
(不要…这样的自己、太过低劣了……)
心中的想法与手上的动作,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轻轻抚摸着提督的脸庞,那手心里传来的细腻,像是在抚摸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尽管眼前的他也已经1×岁了,她的心中也知晓着提督的年龄,但这个年纪,不就正是一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满脸胶原蛋白的最好的时刻吗。
好想搂上去……
想要触碰他,想要拥抱他,想要感受他。
但她不敢。
这个还没有得到【胜利】成果的女孩,不敢这么做。
抚摸着他的脸庞,望着他逐渐睡熟了的模样,信浓的内心苦笑了一下。
她好喜欢这样的感觉——尽管她的心里一直在告诉着她,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
趁着别人睡觉,没有得到别人的许可,就这样触碰对方的身体——哪怕只是脸庞,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啊。
越是不对,越是不应该,但心中的某些东西,却在这种时候盛开的好像越是泛滥与无畏。
我已经,完了啊,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