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下着鹅毛大雪,大地银装素裹。
临近圣诞,商业街上华灯初上,彩色的灯光蜿蜒绵长。
亮了黑夜,却暖不了寒冬。
一家高档餐厅,正播放着圣诞音乐,欢快雀跃,和店里红光满面的人们相互映衬。
能来这家餐厅的人,非富即贵,来到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个个神色坦然,却掩盖不住内心的腐烂。
唯一一道不一样的风景被欢声笑语掩埋。
莫若纤缩在餐厅角落里,僵得像座木雕。
桌前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可她却连手都不敢抬一下,任由诱人的香气飘进她渐渐产生嗅觉的鼻子里。
并不是她没有见过大场面,而是她即将要面见的人实在特殊。
“好啦,小莫,你放松些,这么绷着,万一金主大人看到不喜欢怎么办。”身旁的女人好意提醒她。
莫若纤也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讨喜一些,但就像女人说的,她太紧张了。找金主这种事,她平生第一次做。
第一次,能不能宽容一些呢?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饭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用意不用多说,可莫若纤吃不下去一点。
与其和美食的香气抗争,不如放飞自己的想象。
白日做梦,莫若纤很擅长,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有刺眼的灯光,令人窒息的暖气,应该也算白天吧。
即将到来的金主会是一个什么人呢?她只知道对方是个女人。
也好,总比一些婚内出轨的男的强。
听张姐——她的牵线人说,金主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很不错……具体哪里不错,张姐不肯说
也对,作为一个那身体换取利益的人,她有什么资格了解太多呢?她撑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
有拿着仙女棒挥舞的小孩,有发出金黄色亮光的车灯,有从天空中飘下的源源不断的白色雪花,还有……
玻璃中倒映着的模糊的自己的脸。
她这副颓丧的样子,会有人喜欢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中的自己,直至余光被另一个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墨绿色的呢子大衣,乌黑的长卷发,在她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放大……
“老庄,你来啦!”张姐热情地朝那人打招呼,莫若纤如梦初醒,心跳突然加速,她想回头看看,脖子却像被钉在十字架上。
她好像没法回头。
“怎么还没开始吃。”玻璃中的人笑了笑,问到。
莫若纤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笑,那个极其自然的一抹笑。
“这不等你吗?”张姐一边说,一边把莫若纤揽进自己怀里,呵呵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莫若纤,P大哲学系高才生,以后要当大官的,包两年不亏。”
听到这里,莫若纤有些想哭。
她最引以为傲的高学历,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爬床的垫脚石。
如果让家里人知道她想靠怎样的方式挣钱,一定会被看扁的吧。
“多大了?”莫若纤发呆之际,金主开口了,她呆呆的,没反应,张姐便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肘,她才回答:“二、二十四。”
“在读研究生?”
“对……”
“以后打算出国吗?”
“应该……没有……”
“以前,干过这行吗?”
“没有。”
前面病怏怏的莫若纤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变得斩钉截铁。
女人听出她语气的变化,低头浅笑,顺便夹了一筷子菜到莫若纤碗里。
“那你……有没有谈过恋爱?”一块肉落到碗里,冒着白色的雾气,女人的表情,看不真切。
这让莫若纤有些不安,她听不明白女人的语气。
她谈过恋爱,金主会不会接受呢?
“没关系,只是闲聊而已。”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对面的女人安慰到。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但的确让她对这个头一回见面的金主稍稍放松了一些。
于是她坦诚回答:“谈过,已经分了”
“那你,谈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莫若纤没想到金主会这么问。
如果她说谈过男的,不会就结束了吧。
心中打鼓,她不敢贸然回答,偷偷向张姐递去求助的目光。
金主大人可是尽收眼底。
张姐与莫若纤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生怕生意黄了。
“做过吗?”许久的沉默后,金主又问。
这无疑向莫若纤抛来一根橄榄枝。
刚才那个问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吗?
她自信的回答:“没有。”
接下来,就是一段安静到令人想要一头撞死的沉默。
就连莫若纤先前的自信,也干巴得好笑。
再接下来,女人细细簌簌从包里掏出一沓纸。
应该是成了。
莫若纤有些激动,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
“这是合同,好好看。”那人一手将纸递到对面,莫若纤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在乙方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大名。
期间,她瞟到一眼甲方的名字——庄嫣。
原来,她叫庄嫣。
听起来,怪严肃的。
看到那只毫不犹豫在合同上游走的芊芊玉手,女人很诧异,她问:“不看看吗?里面有很多霸王条约。”
她玩笑似的说,反倒让莫若纤更轻松了。
目前为止,这位金主都比她想象得更好,她还要怎么选呢?
“不用。”她笑了笑,笑得轻盈,笑得明亮,一点没有人压迫的窒息感,仿佛她只是一只异域的小精灵,她的灵魂自由、无拘无束,被人包养不过是她的消遣。
一只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她抬眸,原来是金主的手。
“庄嫣。”她说到,是她的名字,“合作愉快。”
莫若纤早已偷偷知晓。
她没多说什么,乖乖把手伸出去。
两手交握,莫若纤清晰感受到庄嫣火热的温度,不似她外表那般冷漠。她的手掌有些粗糙。
不过联想到她的职业——制琴师——要干那些木工活,总不会太娇嫩。后来,她们又聊了一无关紧要的些家常事。
店里的暖气把莫若纤烘得红扑扑的,大脑像被塞了几团棉花,晕得很。
她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吹暖气,吹到最后总是给人脑袋要爆炸的感觉,可能她天生劳苦命吧,受不了这些享受。
好在,她的金主大大似乎也不是特别喜欢。
这场晚餐结束得很快,合同从签字开始就生效,莫若纤今晚就要去庄嫣家住了。“我先回家打包行李。”
“不用,都准备好了。”
走出餐厅,寒风袭来,刺骨的冷风把二人都吹醒了。庄嫣牵起莫若纤的小臂,不由分说把她往轿车上带。
如果是平时,莫若纤一定会想尽办法拒绝。
她不习惯求助,也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金主的命令,还是不要违背的好,再说她对对方也不是很了解。
替莫若纤绑好安全带,庄嫣才坐上驾驶座。
不得不说,庄嫣很有风度。
莫若纤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碰上一个不错的金主,更重要的是——莫若纤发现,这位金主真的不喜欢吹暖气。
好像窥探到上位者的秘密,她窃喜。
“这里到我家,大概一小时的车程,你还有一个小时考虑的时间,如果这期间你感到任何不合适,随时都可以下车,合同作废。”庄嫣坐好,对莫若纤说。
莫若纤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顺着庄嫣的话听下去也就搞清楚了,原来合同还没完全定下来。
车子启动,沿着积雪的道路缓慢向前行驶。
“虽然合同已经签了,但作为负责人的甲方,我还是要对你进行必要的忠告。”和汽车轮胎滚动的响声共同发出的,是庄嫣理智的声音。
“之前我说过,这是个霸王条约,没开玩笑,关系一旦确立,我随时可以解约,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倒不怎么重要,莫若纤只要拿够了钱,至于什么时候解约,无所谓,她倒希望半年就赶紧结束。
“第二,我有洁癖,精神上的,所以,希望在合同存续期间,你可以断绝和一些人过于亲密的往来……包括女性。”庄嫣严谨地加上一句。
她每说一条,都会停顿很长时间,大概是给莫若纤多点时间思考。
她很谨慎,也极其尊重这些被人挑来挑去的“商品”。
单单这一点,就让莫若纤很难去考量这些苛刻的条件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她不会冒着风险去拒绝,认为下一个更好。
她没有赌的资格,也不敢赌。更何况现在情况看起来很好。
于是,她点头。
周围的彩灯消散了些,现在她们所处的公路很安静。高大的马路被慢慢压低,变成低矮的别墅。
“第三。”庄嫣顿了顿,提醒道,“马上就要到我家了,希望你好好考虑。”她说这话时,神色严肃,气场已经把莫若纤推下车门了。
这种感觉然莫若纤感到不妙,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顶天重要的事需要这位金主如此郑重。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无声无息咽下一口水,点头。
她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镇定。
“勇气可嘉。”庄嫣夸赞到,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嘲讽,“我个人的兴趣爱好有些另类,玩起来的话,你可能会吃些苦头。”
说莫若纤毫无波澜是假,但她已经做好充分准备面对这些,很快就能将心情平复。
她知道,这个圈子里,无论是谁,都有些另类的癖好,能直白说出来,反倒说明为人。
她已经下定决心留下,因此,庄嫣后面问任何问题,她都接受。
车子的行驶速度慢下来,看样子是快到了。
“以上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可以。”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好了,我们到了,下车吧。”庄嫣终于舍得扭过身子,微笑着注视莫若纤。莫若纤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容,刚想伸手去解安全带。
“停下。”庄嫣提高音量,她虽然还是那副笑脸,但声压已经把莫若纤压得不敢动了。
“我说过,我的规矩比较多,给你时间预习,你却那么自信。”她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而后,靠近莫若纤,一手捏住她的脸,轻轻一拧,就拧出了一片红痕。
莫若纤吃痛,但终究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其余全憋回肚子里。
庄嫣没用多少力,奈何少女的皮肤实在太娇嫩,红了一大片。
她退身离开,还帮莫若纤解开了安全带。
“就当是没预习的小小惩罚吧,今晚回去学习一下,明早,希望你可以好好履行你的职责。”说着,庄嫣准备下车。
“等等,庄小姐!”莫若纤不知怎的急着叫住她。
下车下到一半的庄嫣顿时停住,叹了口气,又钻回车里,摸着莫若纤的脑袋,无奈地说:“莫同学今晚犯的错太多了,数不过来了,你的学习资料都在那份合同上了,好好学习,不然老师要罚你喽。”
莫若纤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摸得发懵。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头皮发痒,想蹭一蹭庄嫣的手……
但忍住了,因为那声“老师”。
她的大脑嗡的一下炸开,脸轰的红起来。
老师这个称呼真的太奇怪了。
“好了好了,别发呆了,下车吧。”庄嫣眯着眼睛提醒,脸上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回才真的下了车。
庄嫣走到莫若纤身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和真情侣别无二致。
但莫若纤知道,庄嫣不是把她买来当情侣的,从始至终,她都必须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可手心里的温暖不断传递到莫若纤的掌心,那是真实的温度,是寒冷冬夜里莫若纤能想到的唯一一点真实。